OVL 02 李之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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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手搁在黄色的桌面上,手指纤细白皙,就像是瓷器展厅里的那支德化窑的白瓷。她闭了闭眼睛,还是忍不住,抬起手来,一个个的点过去,距离三十号还有……一,二,三,四……还有七天。
其实声音低弱的仿佛是一只挣扎的小猫,也不知他听清楚了没有,闭了闭眼睛,又毫无知觉了。
当时自己就坐起来了,语气执着而认真:“那怎么能一样?文物回来,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拥有的。我希望它们可以回来,是因为我们的文明在某一部分上是依靠着它们在传承,一个人的生命有限,可是一代代的下去,绵延不绝,它们陪着我们,岂不是彼此都不寂寞么?”
洛遥一直认为男人背单肩包,尤其是那种类似女孩子的机车包,虽然算是潮人,可会显得很娘。于是摇了摇头,走过他的身侧。却被人喊住了。
“和朋友一起办了个工作室。”他回答的很轻描淡写,“也就是兴头上。”
想到这里,干巴巴的笑了几声,还没说话,听到林大姐说:“咦,我们馆不是有订那本杂志吗?怎么没看到?”说着目光还往那个固定放杂志报刊的架子上看了一眼。
自然有专家来研究几件文物的摆放的位置和射灯布置,还有湿度调节,周边文物的协调,洛遥是资历浅的小职员,捧着这个算是铁饭碗的工作,也每天跑前跑后的忙碌。
大厅的灯光远比展厅里要亮得多。他一把摘下了绒帽,露出一头短短的头发,很短很短,比平时说的板寸头还要短,可是五官很俊朗,又隐隐有丝熟悉,仿佛在哪里见过。他向她伸出手来:“我叫李之谨。”
那时候自己被圈在他的怀里,缓缓的读给他听,他就笑:“这句话说得好,既然这样,你还那么愤愤不平,非要那些文物回归祖国?”
她摇摇头,喊来了保安清理场地。她一个人走出几步,看到那两人还真往楼上去了,忽然叹了口气,喊住了他们:“喂,那边走不通。”
不过瞬间,方流怡的表情就变了。她从车里出来,丝绒旗袍贴身,胸前水滴形的暗扣形状优雅,有岁月静静沉淀下来的雍容华贵。她挽起儿子的手臂,优雅的抬起脚步,往博物馆里面走去。

后来她开始跟着导师做田野调查,其实就是一个一个庙的跑,才知道这个专业有多有趣,也知道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高人。门面破烂的小庙,方丈主持目光温润,总是在禅房里,轻易并不见人,她和导师一去,人家拿来招待她们的明明是最粗的茶叶,可是喝下去仿佛是清冽的泉水,头脑都觉得清晰透明。
洛遥指着那一面碎瓷墙,从上至下,朝代变迁沉浮,一个隔行便是一个朝代。唯有代表着有宋的一栏,清淡如同雨过天晴的颜色,将上下五千年的瑰丽隔绝开,洛遥每次看到,总是心潮澎湃,仿佛见证了美学上的巅峰。
到底还是带着他们,从小小的员工电梯上去了。出口的地方很昏暗,他们三人,没有一个人的打扮像样。她的胸口好歹还挂着一块工作人员的胸牌,于是找了个侧门,轻轻的拉开一条缝,透出一丝光亮来。洛遥笑了笑:“你们从这里进去。”
她说西方的宗教比东方的强势太多,好高骛远。可是东方的又比西方的功利太多。所以说到底,东西方的宗教,总还是得道的人是少数。宗教终归是小众的。
洛遥停下脚步,原谅他的不懂规矩,毕竟自己穿了工作服走来走去的,被喊住也是应该。她笑眯眯的说:“您需要讲解,可以在服务台租用讲解仪器,也可以申请义务的讲解员。我可以替您叫来。”她拿了对讲机,“请您稍等下。”
摄像机慢慢靠近一件南宋年间的哥窑五足洗,其实明明知道隔了玻璃,根本不会对里边的文物有什么破坏,可是洛遥还是忍不住的紧张,连拳头都握起来。想起自己又一次随着专家开了玻璃整理展品,带着手套亲自摸到了那些脆弱的瓷器,连大气都不敢出,生怕轻轻一用力就会将这些胎质纤薄的器皿捏得粉碎。
洛遥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,开玩笑的说:“下次来的话,就没这么好运气了。要找我讲解就得预约。或者按规定,带上一个团的人数。”
他似乎知道了她的疑惑,然后指了指角落李征远的铜塑:“喏,那位,我的曾祖父。”然后耸耸肩,“我爸非让我过来看着他们拍。你说有必要么?又不是拍电影。我本来是对楼上的宴会更感兴趣的。”
洛遥转过头,灯光打得很亮,她看见李之谨戴了鸭舌帽,兴趣很大的看着她,她慌忙说了句“你好”,目光情不自禁,还是移向了那台摄像机。
李之谨先生亲启。
她真的是瞎掰的,因为参考书上的答案她一时间记不起来了,就随口说。当时坐着的一个女教授拿下了眼镜,就这么看着她,双目秀长而明亮,眼角微微翘起,点了点头。想不到就是这样被录取的。
那天下午开始,博物馆就开始闭馆了。有人在铺设红地毯,重新安置灯光,陈设展板。现场前几排是留给记者的,后边宴会的地方专门请了五星级酒店的宴会部,此刻正在布置桌上的鲜花和冰雕。
“真的?那我们拍完了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?”
她忙不迭的点头:“我去,我去。”
林大姐言简意赅:“月底文物捐赠仪式。哦,对了,我都忘了和那边联系了。这几天得加班啊,几个馆里都有新东西进来,又是重量级的,又该重新布置了。”
此刻通往博物馆的路上,方流怡一袭黑色的貂皮披肩上胸针闪耀,将她衬得分外出色,丝毫看不出是年近六十的女子。她望向窗外,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:“你倒是越来越像慈善家。”
一众人都笑了起来。于是洛遥好心的解释:“今天我们馆有捐赠仪式,还有酒会。所以这一楼和上面一楼都隔离开了。”
年轻男人打断了她:“看起来,你很喜欢宋瓷。”
洛遥以为她对文物感兴趣,就点头:“对啊,就在楼上。以后都可以来看了。”
小助理快活的几乎跳起来:“呀,我怎么忘了呢?你肯定有邀请函的。”
她坚决的摇头:“不行,我这里忙完了还有事,而且我们这样着装,也不合要求。”
“拍纪录片的。关于李征远的纪录片,我们还能不借么?”
她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强迫症,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。她读奥修的书,里面说,千万不要试图去抗争,它是你的一部分,你怎么能抗争得呢?就让它自然的存在,然后你就会慢慢的弥补起心底的缺块,慢慢的,你就不会再焦虑,不会失眠,不会强迫自己。
洛遥抓紧时间,将前边的粗陶器一笔带过,直接走到终点展品,唐三彩开始,选取了重点,一件件的讲给他听。
或许是拒绝得太过生硬,小姑娘有些尴尬的收起了报纸。倒是李之谨伸出手去:“什么人啊?让我看看。”
语气中带了一丝赌气,她想起有次和馆长争论,她坚持认为宋瓷才是中国艺术的巅峰时刻,可是馆长摇头:“不对,比如乾隆的粉彩,你不喜欢,可它也代表了当时制瓷工艺。”
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:“好,麻烦了。”他转过眼神,看着洛遥:“你真的不去?”
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看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冷漠,小助理只是在发花痴,连李之谨看到了,也点了点头:
展泽诚,或许是在街头拍的,异国风情,行人都是外国人,身材高大,又金发碧眼,十分抢眼。镜头都没有对背景采取模糊处理,可他总是有这么让自己出众的本事,灰色的风衣,只是平面照,甚至只是抓拍,可眼神斜斜睨来,仿佛冰冷的匕首,能插|进人的灵魂深处。
白洛遥早上醒来的时候,竟一身的冷汗。她匆忙的出门,跑到了楼道底下,又气喘吁吁的跑回去,半信半疑的推了推门。其实岿然不动,她彻底放了心,去挤地铁。规律的像是一个运行了两年多的程序,从未变化过。
接下去的几天,她恍然觉得,自己又不那么焦躁了。一切都有条不紊。博物馆的宣传页已经下厂重印了,而网页也已经重新设计,显眼的地方都突出了几件新到的馆藏重量级文物,只等着捐赠完正式展览的时候,估计又要迎来新的一阵参观高峰。
她做不到,真的做不到。就像此刻,手心里是空的,她只想做些什么……撕纸片么?或者再数一遍日期?是七天么?到底还是忍不住,手指轻颤着去点日历上的数字,洛遥的心底全是绝望,展泽诚……她恨这个名字,她知道,它正在越来越严重……
洛遥有些心虚,其实她是早上见到的,看着心烦,和过期的杂志一起,扔到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去了。
其实这里一布置起来,还真像那么一回事。红木根雕作为屏风巧妙的隔开空间;,暗色高贵的大理石,巨大的吊灯,一支支的水晶蜡烛。
林大姐叹口气:“那天晚上陶瓷馆要借给一个剧组取景,需要工作人员陪着,你看……”
走进了他身侧,白洛遥才看见他背的是一个环保的黑色布袋,很随意,又很闲适,看上去布质很舒服。他身上有很清爽的薄荷气味,馆里有暖气,她这么闻到了,只觉得舒服。
他愣了愣,妥帖的笑了笑,温和的说:“我对这些没有研究,你继续。”
她带着他们出去,门口的安检依然忙碌,上午九点是开馆时间,现在已经近午饭时间,可人依然多,她以前就是这样,直接带了吃的进来,然后在里边晃上一整天。她看着那群学生从旁门出去,又微微站了一会,忽然看见他们在和安检门平行的地方停住了,似乎起了骚动。她几乎以为出了什么事,不过片刻,那群人还是往前走了,嘻嘻哈哈,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。
洛遥心口一紧,勉强笑了笑:“怎么了?那天不是捐赠仪式么?”
既然没人找她帮忙,她就游魂一样,又转到了底楼的瓷器馆看看。
三年前她恨他,原来到现在,竟是愈来愈恨。
她哦了一声,忽然觉得放心了。陶瓷馆在底楼,捐赠仪式和酒会都在二楼,她甚至听说了,那天会有保安将二楼隔离开来。这么说,她真的可以躲开了。
他的语气很文雅,看了眼她的胸牌,才说:“算了,谢谢,我还赶时间。真不知道等着进馆就花了一个多小时。”
她当然认得这张请帖。专门请了人设计的,封面上那只双羊尊微微凸起,色泽浑厚,有着一股凝重的气质。
他莞尔:“好,说不过你。”
说起来,硕士毕业之后,她也随大流考了公务员。自己的专业艰涩冷僻,宗教学,听起来都觉得冷清,恰好那年博物馆招人,不知怎么的,也列入了公务员的招聘计划了,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。况且她和博物馆的上上下下,早就熟得和自家一般了,只要笔试过了,也不担心面试。原来真的过去两三年了,洛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,看着日期怔怔的发呆。
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,听到她说的话,似乎更是愉悦,然后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可是酒会也很难得……”林姐皱着眉头,“不然还是我去好了,不是说那个酒会还请了明星的么,你们年轻人……”
来的学生大多是文科专业的,她捡简单的问题问,最后选定了十个,合上文件夹,然后微笑着说:“周末开始培训,培训两周时间,你们就可以上岗了。”最后忍不住还是问了:“你们有多少人是来这里假公济私的?”
小助理先进去了,李之谨扶着门,皱眉看看她,忽然就这么一拖她的手腕:“你都没吃晚饭吧?至少蹭顿饭再走啊!”
洛遥抿着嘴笑,点点头:“不用。可是讲解也很辛苦。”
李征远瓷器馆。
那个女助理不知道哪里拿了张报纸,挤到了洛遥身边:“原来今天是这个捐赠噢?”她指着报纸上那张大大的图片,双羊尊,一时想不出名字来,就停顿在那里。
方流怡忽然就冷笑起来:“和你爸一个德性。你真以为我不知道?那个女人还在博物馆么?”
他笑起来可真好看,就像是雪山之巅,一片素白,可是突然找到了一朵雪莲花,满目都是惊人的美丽。可是笑的时候那么少,更多的时候是板着脸的,就像是面瘫一样,表情不能,一双眼睛叫人生畏,像冰块似的叫人心底发冷。洛遥记得最后一次,自己躺在医院,迷迷糊糊中只看到那么一双眼睛,她分辨不出里边还剩了多少感情,只记得自己歇斯底里,用尽了力气对他喊了一句:“你滚,我不是自杀,鬼才会为了你自杀。”
洛遥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,才苍白着脸色笑了笑:“我没有紧张。”仿佛为了转移开注意力,她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在这里?工作人员?”
“你说,是我比较帅还是他?”
洛遥站起来了,急得就要拍胸脯:“林姐,不是我说,你倒是再去找一个比我更熟悉陶瓷馆的人啊?再说了,追星那种事,我打小就不喜欢,你去倒还能带着你女儿去要几个签名呢。”
再怎么抚摸日历上的日子,再怎么不希望它到来,可那一天总还是要到来的。
洛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出了请帖。
就是那个年轻男人:“你好,请问可以讲解下这里的藏品么?”
其实剧组的准备工作很翔实,要取哪些镜头,哪几件文物需要重点拍摄,全都已经计划好,洛遥感觉自己坐着倒像是监工。
有个女生笑嘻嘻的举手:“我就是对玉器感兴趣,工作人员不用在外边等着排队进场吧?”
李之谨轻轻松松的站起来:“好,就冲你这句话,我带你进去。”
林姐被她说服了,半晌,洛遥才记起来:“什么剧组啊?来陶瓷馆取景?”
小姑娘轻轻笑了一声,说的老老实实:“你也挺帅的。”
易钦集团已经把相应的设施、广告牌派人送到了博物馆。为了不影响平时的工作和展览,少不得就要加班辛苦了。其实双羊尊已经悄悄的运来了。老馆长连同大的几名老教授正忙着拓下铭文,鉴定花纹,加班的时间比一般人还要长。
她讲的时候,他会凑近了玻璃,仔细的看,然后点头。其实洛遥知道他有些地方没听懂,可是表情认真,仿佛是好学的孩子。最后到了出口的地方,她习惯性的说:“我们的青铜器管也是国内很有名的。”
“是啊,李征远老先生,真是了不起的人。如果是我,有自己最珍爱的艺术品,我未必愿意捐出来啊。”洛遥喃喃自语,发现自己很能明白古代将《兰亭序》带入陪葬的帝王的心情。
月底,月底……据说,展泽诚先生和他的母亲,易钦的董事长方流怡女士都会出席。一听说展泽诚会来,林姐都忍不住八卦了一下:“听说没有,上一期印着他照片的《收藏家》都脱销了。”
展泽诚没接话,只只微微抬起手来整理了袖口,一对黑曜石的袖扣,简洁一如他的表情。
呵,她可真有本事,居然能把昨天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,如果不是林大姐说起来,她大概真的以为昨晚他回来找自己是在做梦吧?
忽然就有人打断了自己的忧虑,那人的声音很轻松,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喂,又见面了。”

洛遥迟疑了一下,很快的说:“您想了解什么?我可以带你转转。”
哪知小姑娘把报纸翻了翻,露出一张男人的照片,她根本没听见洛遥说了什么,声音很激动:“他真在楼上?”
到底还是不敢再往下想了,再想下去,就一点都不愉快了。洛遥听见林大姐在接电话,语气有些烦躁:“影响倒是不影响……而且你们只是开一个馆,不过……”最后没听清,大概是什么事情解决了,她说了句:“好,我会安排。”
受封的骑士,最终也仅能以生命的长度,拥有宝石。
有人过来拉开车门。
其实剧组人数并不多,是从偏门低调的进来的。唯有一个女助理特别的活泼,走在洛遥身边,叽叽喳喳的问:“呀,今天什么日子啊?我看到外边这么多人还以为来接我们的呢!”
导演大叔立刻黑线了一下,转头说:“我们组里又没明星。”
“对啊。还有酒会你知不知道?”
李老先生的后人都在海外,只有他一个人在文岛市。洛遥问他:“那你跑回来干什么?”
前边导演喊了一声“收工”,走到了李之谨面前:“等到带子剪好了,我就让人给你送过去。”
今天博物馆会来一批义务的讲解员,网上报名和校园宣传是同步开始的。其实他们的经费有限,估摸着效果也不会太好,可是依然有很多学生来报名。她几乎兴高采烈的向馆长申请了这个面试的工作。馆长没二话,至今记着当年她扎着马尾辫来这里义务讲解的样子。头一天,她就大着胆子问他:“馆长,我听说馆藏有很多珍品都是在博物馆后院里藏着啊,放外边的都是赝品,是不是真的啊?”老头那时候哭笑不得,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她的心直口快吓的。
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,在她身边坐下来:“我和导演熟,他就带我进来看看。”
洛遥很服气,那么庄穆而肃然的博物馆呵,转瞬就会变成衣香鬓影的香艳之地。她一个人看着外边世界的忙碌,忽然觉得不合拍。她看看时间,快到了,估计此刻有记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。她独自拿了整理的资料,顺着一旁的小楼梯往下走。
是么?洛遥去买《南方周末》的时候确实在报刊亭上见过那一期,他的半身照,很不容易啊!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拍照了。可她觉得恶心,那本杂志向来是以文物作为封面首页的,能和人搭上关系的也就兵马俑,他算什么?!唯利是图的商人?冷血,自私,只怕连什么是文物都不知道,还收藏?不就靠了几个钱么?
然后她继续伏案给几件展品写讲解词。参考资料堆了一桌,好多还是手写稿,都是老馆长这几天测出的数据和译出的铭文。洛遥习惯性的咬着笔头,琢磨着下一句话,不知怎么的,就想起了一句诗:
“天哪,你看起来太紧张了。那个摄像机根本不会碰到瓷器的好不好?”
洛遥看见一个男人在李征远先生的塑像前站了很久,似乎在仔细的看生平简介。他带着绒毛,帽檐压低,简单的一件抓绒外套和仔裤,本来算是平淡无奇的装扮,可是肩上却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。
他的表情冷淡下来,嘴角微微一动,车子却恰好停下来。
洛遥只知道,那一晚他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,让她没有半点防备心理。这次不像那一晚上,她预知了时间,于是忍不住开始去想,很多事她拼命克制着才能记不起来,可是还剩七天了,她知道他一定会来,究竟怎么做,才能压下愈来愈强烈的焦虑感?
他轻声微笑:“这次来不及了,下次吧,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这么负责的工作人员。”
她摇摇头,转身往回走。一只手无意识的去掐另一只手的虎口,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清醒一些。回到办公室,似乎只有自己是闲着的,每个人都来回穿梭,而她仿佛神游屋外,拉住林大姐问:“你去哪里?”
日历的旁边,是一张相片。照片里自己还扎着马尾,有些拘谨的跟在导师后边。那时候自己刚成为喻惠茹老师的学生,因为不熟悉,所以总觉得见导师很拘束。她还记得复试面试的时候,面前坐了五个老师,轮番发问,有一个问了中西方宗教对比的问题,很宽泛,以洛遥的理解,那样一个问题,几乎可以写上厚厚几本专业论述了。可她还是把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。
她点头。
李之谨摘下帽子:“再等一会,我们这里拍完了我带你上去。”
“洛遥,你三十号有没有空?”
她愣了愣,笑着指了指不远的地方,看得见一尊清朝时期的巨大瓷瓶,珐琅彩,色彩缤纷而美妙,据说是融汇了西洋艺术的精华:“那么先生你觉得那样子五彩斑斓的好看么?”
闪光灯仿佛能将人淹没。
“李先生很了不起,这里的馆藏中几件宋代的瓷器,全是他捐献的。一千多年了,其实能找到名窑的瓷片都是了不起的,难得他能找到这个哥窑的水洗,你看,是完好无损的。”
可手持请帖的人,满不在乎的穿着深红的格子衬衣,套一件N黑色冲锋衣,踩着一双耐克鞋,背包是双肩的,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学生。
蓦然看到这张照片,洛遥低低的咳嗽一声,忽然觉得这个人真是无处不在。她有些尴尬的笑笑:“应该在的吧?”